待陣甲兵一齊挺槍,風蕭水寒。
“大當家稍安!郎君息怒!”百裡荻左右打圓場,“一切好談,好談。”
謝瀾安拍拍胤奚的手背,對封如敕道:“大當家單槍匹馬赴陣,光憑這份豪膽,足令謝某敬佩。想打架,有的是機會,大當家可想好了,這一動手,百裡姑娘頂風冒雨地下山就算白來了。”
封如敕正因顧念百裡歸月,才隱忍到現在。
他不懂讀書人目光長遠,利在後代那一套,若依他的意思,不與世家合汙,不受賦稅盤剝,想跑馬便跑馬,想劫富便劫富,縱沒有戶籍不做良民,不也是瀟瀟灑灑一輩子?
可阿月用一句話打動了他:“大哥能自在快活一輩子,封家寨的子孫,能代代做山賊草寇,東躲西藏,一輩子見不得光嗎?”
漢人與匈奴不同,是哪怕隻做個升鬥小民,也向往堂堂正正沐於聖王教化之下,手捧聖賢書,春三月,詠而歸的民族。
哪怕有時苛政猛於虎,草民如草被踐踏。
再逢明君,還是會跪。
可憐可歎,也當重當敬。
封如敕對未過門的三弟妹的感情,這些年來深埋於心,不敢越界,不料想第一次和謝瀾安打交道,就被她拿捏住了。
他投鼠忌器,忍著氣問:“你待如何?”
“百裡姑娘的請求我可以答應,上表朝廷招安浮玉山,複民籍,分耕田,非但如此,我還以身作保,請陛下免浮玉山三年稅賦,設鄉校,助山越村民耕讀。寨兵收編入伍,軍餉同邊軍,殺胡記軍功。”
謝瀾安話風一轉,“但我有條件。”
封如敕聽她給出的條件十分優渥,甚至像天下掉下的餡餅,便知有下文,警惕問道:“什麼條件?”
“不是什麼難事。”謝瀾安先看向百裡荻,“請百裡先生赴青州,在崔膺先生帳下,輔佐治青。百裡姑娘隨我回金陵。”
青州新打下來,正是缺人之時,青州治所廣固城又是前燕故都,將百裡荻調去,正合時宜。
百裡荻牽製著百裡歸月,百裡歸月上京,又可牽製對她心心念念的封如敕。
封如敕武夫頭腦,不需要智囊給他出主意,隻需要在吳地聽從她的話,鎮壓住世家乖乖奉出隱產。
她不信歃血為盟那一套,隻信實實在在捏在手中的把柄。
“休想!”
封如敕耳中惺響,急得麵露狠色:“你莫欺人太甚!把阿月的至親都擺弄開,讓她孤零零一人上京做人質?你看看她的身子,你也是女子,你可有良心?”
“哦,我哪裡長得像善人菩薩,讓大當家誤會這麼深?”
謝瀾安半張臉孔還掛著笑,眼色卻驀然冷沉,清音擲地,響蕩山穀:“我的人被你浮玉山之人所傷,這賬又該怎麼算?我明擺著欺負你的時候,受著就好,彆講良心。”
這女子的乖張難測,一時激得封如敕血氣上湧,他握戟的指節發白。
百裡歸月
忽問:“世家欠我們的人命債(),靻??”
“靻??”?鱯襛箏?饑㊣()_[()]㊣『來[]#看最新章節#完整章節』(),“誰不願意還,我按著他的腦袋讓他還。”
封如敕想錯了一件事,百裡歸月不是人質,謝瀾安試玉不用燒足三日滿,經過方才那番對談,在她這裡,百裡娘子一人便抵過八千傭兵。
她等著百裡歸月答複。
“大哥。”百裡歸月咳嗽兩聲,對封如敕低道。說來奇異,她語氣並無親昵,卻輕易安撫住人高馬大的封氏大當家。
百裡歸月近前幾步,喑啞道:“歸月聽憑女公子吩咐。但若要歸月心悅誠服,我心中還有一問。”
謝瀾安對上她淺蜜色的清寂眸子,從中看見一星光芒搖曳。“你問。”
“女公子汲汲為帝王謀,為寒士謀,為天下謀,那麼——敢為女子謀嗎?”
草木經風嗚鳴,金石遇擊鏘鳴,雷鳴夏,蟲鳴秋,凡物皆有所鳴,人,為心中不平鳴。
如果謝含靈僅是為少帝獻策,為寒人發聲,為南朝求安定,也為自己的權勢一步步往上爬,百裡歸月依舊會追隨她回京,心裡卻隻當錯看了人。
“你過來。”
謝瀾安利落地抖開折扇,遮麵附在狐裘女子耳邊,輕語一句。
她靠近的動作讓封如敕一瞬如臨大敵,提醒的話音卡在喉嚨。
他沒法不緊張,這個女人實在邪門。
下一刻,卻不知百裡歸月聽到了什麼,目光刹那璨亮。
她的唇角顫抖起來,就要對謝瀾安下拜。
謝瀾安隨手撈住她的臂彎,側顏莞爾:“時候還早,先在山中過個好年,再入風雲地不遲。若不然,你大哥快用眼神吃了我了。”
百裡歸月猶豫了一下,想說什麼,謝瀾安輕歎:“我還剩一點良心的時候,不用急著效死。”
“還有,我不喜人稱我女公子。”
百裡歸月鄭重揖首:“女君。”
道旁一麵陡峭山坡上,阮厚雄父子一人一騎立在崖邊,凝神眺望山下形勢。
當看到謝瀾安下令釋放了浮玉山的幾百名俘虜,阮厚雄向身後集結的府兵一揮鞭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