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來之前箐都在山上帶著留在山裡的人燒白陶的,不過最近白陶燒製的成功率大大提升,再燒都沒地方擺了。其他工匠也慢慢變成了熟手,這一塊不怎麼需要她天天監督。
山裡整天就是燒炭,挖泥挖煤或者打獵,沒什麼新鮮事可做,她待得都有點無聊了。
於是就著這次族人把風喜送上山後回程的機會,她也跟著一起下山。
下山不光可以教人織布,還能順便跟著寒枝學習怎麼打水井。
還是山下好玩啊。
箐坐在織布機前,手拿著梭子飛快的把緯紗在梭口中來回穿梭。
這活做的實在太熟,所以都不需要腦子思考,一邊做事,一邊還能分心回想下山以後聽說的新鮮事。
那個遊商真厲害,不光把她們做出來的白陶都買走,還給她們族裡增加了好多人。
箐已經見過那些在地裡開荒的人了。
雇工一個個瘦的皮包骨不說,身上連件齊整衣服都沒有。這次織布要先給雇工一人織一套秋衣。
一年四季,這些人每一季最少都得有兩套換洗衣服才行。
女媧氏的人要忙其他事,織布做衣的事情自然交給遊商手下的人來。箐今天的任務就是教會這些人怎麼使用織布機。
遊商也覺得這種織布機實在是好用,而寒枝已經把圖紙交給了她。
“讓你手底下的工匠趕緊熟悉一下這種織機的製作方法,織機一多,織布的效率提升,不光雇工們不愁衣服穿,還可以拿去外地和人交換。”
布就是錢。
紡織業的重要性,尤其是對女性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。
若問夏國的封建王朝時期,女性地位最低的朝代是何時,答案無疑是明清,尤其清代中後期。
不光從法律、文化、經濟全方位係統性壓迫,還有從精英階層至底層的全民普遍性,以及纏足、守節、買賣的殘酷性,均達到了巔峰。
明時程朱理學被定為官方意識形態後,存天理、滅人欲的倫理思想被封建社會統治者加以強調並濫用,以期壓抑人性。
上行下效的後果就是女性需要嚴格遵守“三從四德”,即未嫁從父,既嫁從夫,夫死從子。
唐時女性可改嫁並參與外界社交活動,宋時理學雖然已經有了興起的苗頭,但南宋時期仍然是承認女性財產權的,改嫁也是很常見的事情,比如李清照的再婚就並未引起他人非議。
就連為文人士大夫所不齒的元朝,女性也是可以提出離婚的,不過漢人群體,尤其是受儒家教育的,對此並不以為然。
到了明清時期,彆說離婚,就是寡婦再嫁,也會被唾沫星子淹死。
律法不光明文禁止寡婦再嫁,宣揚從一而終和守節的思想,甚至專設貞節牌坊,用以“褒揚”守節人士。
清代的文人們花活則更多,女性像家畜一樣被圈養在後院不說,還發展出了畸形的纏足文化。
不管不顧的生育,隨之而來人口爆炸式的增長,勞動價值被貶低,人就如同一件普通的物品般不值錢,自然就隻能任人糟踐。
而就是在這樣一個女性普遍不被當人看的大環境中,明清時期江南地區的女性地位,卻並未受到很大的影響。
究其原因,就是因為紡織業的繁榮。
彼時江南地區的棉紡業,號稱“衣被天下”,意思就是天下每個人都能有衣服穿。
明代以後鬆江、蘇杭等地成為全國紡織業中心,而女性,恰恰是紡織業最主要的勞動力。
女性紡紗織布刺繡的手藝成為家庭中一項極其重要的收入來源,甚至機戶出資,機工出力的早期資本主義雇傭關係也已經在此時出現。
這也是後世人常議明清時期很有資本主義發展傾向說法的由來。
掌握了紡織技術後,在家庭經濟中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擁有話語權,甚至可以獨立經營家庭,比如“織戶”中的女性,不光家庭地位比男性高,紡織技藝也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和尊重。
紡織業的繁榮,帶來了商業的發展,女性同時參加紡織業與商業,達成經濟獨立條件。同時影響了當地文化,更加注重社會實用主義,而非北方文人們風花雪月的吟上幾句酸詩,就能被誇一句大才的虛幻主義。
在周邊女性被迫因為各種原因縮在一方小小後院之中時,江南地區的普通家庭女性靠著一手精湛的紡織技藝,可以當家做主。而士大夫階層的精英家庭,則拋開所謂“女子無才便是德”的觀念,鼓勵女性學習詩文、書畫,故江南多才女。
寒枝還記得某段時間清代辮子戲十分流行,許多同事幻想自己可以穿越過去。
她那時候還認真給與同事建議,如果真的要穿越,記得祈禱不要穿到北方地區,那真是煉獄開局。
不幸穿到北方,也得想辦法偷偷往南方跑啊,北方,尤其儒家盛行的地方,真不是人,尤其是女人待的地方。
同事還笑她太認真了。
寒枝隻能哈哈笑兩聲,確實,這麼認真乾嘛,又不會真的穿。
五米長的麻布,箐隻用了一個上午就織好了。
遊商的製衣匠人們摸著那張布愛不釋手,“這麼寬不說,一個上午就織這麼多。”
效率更高,幅度更寬,均勻度也更好,甚至可以織出斜紋、提花,隻不過寒枝目前覺得織花紋不咋實用,所以暫時沒教而已。
匠人們呼啦啦全擠到箐旁邊,一臉激動看著她,“教教我們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