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杏山上。
老爺子與宗丞已經下了七局,每一局都是宗丞輸掉,可他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,像是完全沉浸在下棋的快樂之中。
老爺子看了他一眼:“次次都輸,為何還要下?”宗丞笑道:“這很符合我的人生啊。我其實很羨慕你和慶塵這樣的人,你們生下來便是要贏的,你們的長相不錯,出身不錯,擁有著天賦異稟的血脈,而我什麼都沒有。”
宗丞:“我這種人從生下來開始就是要一次次失敗的。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底基地醒來,還得小心基地裡殘存的實驗體,一開局就是地獄模式,生在了地獄裡。好不容易從裡麵出來之後什麼也不懂,第一代的身體在5號城市第九區還被割了一個腎臟,割完腎臟之後還被人賣去了黑心礦當礦工。”
“好不容易覺醒了超凡能力,控製了幾個礦工逃回城市卻發現飯都吃不起了。我帶著幾個礦工進廠打工,乾最累的活,拿最少的工資,每天工作16個小時卻隻夠吃飽飯的.....說起來您可能不信,我和慶塵的目標其實是一樣的,我之所以立下控製全世界的宏願,是因為我想結束你們這些財閥的時代。”
這次,老爺子真的有些意外了。
說實話連他也沒想到,宗丞來到人類世界挨的第一頓毒打,竟然來自資本世界的剝削與壓迫。
人生是分階段的,童年、青年、中年、老年,其中對一個人影響最深遠的就是童年。
而資本對世界的壓迫,就是宗丞童年的記憶了。可誰能想到,如今全世界最恐怖的人物之一,當年竟如此淒慘?
這也太慘了吧!
但老爺子隻是輕描澹寫的說道:“慶塵與你不同,他從來不用喪失人性的手段來達成目的,所以你們即便一開始願景相同,結果卻會截然相反。等你自己掌握權力之後,便會開始享受權力為你帶來的便利。”宗丞微笑道:“這句話倒是一點沒錯,屠龍少年最終變成了惡龍,這個故事放在我身上好像一點都沒錯。最開始那會兒我想賺錢,結果隻能用很笨很笨的辦法;再後來我想控製軍隊,卻被人一炮轟了;我想去西大陸那邊降低遊戲難度,卻遇到了戲命師;回來以後我想控製慶氏,卻又遇到了開局便是王炸的慶準。太難了啊,您能理解我的經曆嗎,我好像一直在輸,所以漸漸變得不那麼在意輸贏了,因為我早晚會贏。”
“不要說的那麼自信,”老爺子搖搖頭:“你如今突然出手,一方麵當然是因為你控製陳氏之後,終於有了最強橫的力量,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慶塵成為了巨人族的王,那些擁有心靈感應的巨人加上禁忌物注射器的存在,讓你明白一件事情:終於有人湊齊了殺你的所有要素。”
老爺子抬頭看向宗丞:“你害怕了。”
宗丞怔了一下,然後坦然承認:“沒錯。”
這時,有啞仆端來兩碗素麵,擺放在兩人身前。宗丞一邊吃麵一邊說道:“不知不覺又被您算計了啊,這才想起來慶忌在第一局棋時便消失不見了,他去偷我東西了吧?您拉著我一起下棋,就是為了再拖延一些時間?”
老爺子樂了:“你反應還算快了。”
宗丞兩口把麵吃完,感慨道:“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稱讚還是諷刺...您擔心慶塵嗎?我已經看到西大陸用出了最後的殺手鐧,說實話我也很驚奇他們竟做了這麼久的準備,也沒想到竟如此恐怖。現在,我反而有些擔心了,我這漁翁未必有實力拿到最後的勝利。”
那亡者軍團,似乎連宗丞都有些忌憚了。
宗丞看向老爺子:“您猜到他們會有這麼一手了嗎?”
老爺子點點頭:“猜到了。”宗丞驚異:“這您都能猜到?”
老爺子笑著說道:“我前陣子在超導世界裡還算有些收獲,慶塵在8號多元世界裡大開殺戒,最終殺掉冥王晉升S級戰鬥大師。那時候
,有人說冥王其實是另一位S級戰鬥大師刪號重練,因為要學習超導世界裡的亡靈法師來用到現實之中。可你也知道,西大陸現實裡其實並沒有這樣的傳承..所以我一直在想,既然沒有這樣的傳承,那麼是什麼促使一個S級戰鬥大師廢掉自己苦苦練號10年獲得的等級,又重新用10年練出一個亡靈法師?”
宗丞:“您是說,那個冥王,其實就是在超導世界裡隱姓埋名的風暴公爵?”
“我沒猜到是風暴公爵,隻是覺得一定會有類似手段出現,“老爺子看向宗丞:“你如何能看到戰場情況?據我所知傀儡並不能相互之間憑空傳遞消息吧?”
宗丞笑著說道:“傀儡與傀儡之間當然不行,但傀儡與本體之間自然可以的。”
當初10號城市被封鎖搜查傀儡時,宗丞的本體在表世界附身在非時間行者身上,也就是慶塵最後一次生死關時,向極夜組織通風報信的安保人員。
正因為那是本體,所以注射器對他也毫無用處:本體並不算精神汙染。
如今,宗丞本體已經轉移回裡世界,毫無顧忌的坐在老爺子對麵,笑著解釋道:“也不用想著殺了我就能怎麼樣,我死了還是會轉移到其他傀儡身上的。”
說完,他抬頭看向房梁,慶忌的兒子慶無坐在上麵,正麵無表情的盯著他。
這時,屋外下起了大雪,氣溫驟降。
啞仆捧著紅泥小火爐送進來,放在兩人的腳邊。宗丞忽然蕭索說道:“您現在一定很擔心慶塵吧,但這六百年來,從來沒人關心過我。你們有家人,我卻沒有。從一出生開始,這個世界對我便不太公平。我控製傀儡後,偶爾會用他們隱藏在市井裡體驗一下親情,但我知道,假的就是假的。”
老爺子想了想說道:“那確實很遺憾。”
宗丞笑了笑:“老爺子,馬上就要見分曉了,我們便在這裡一起等待吧...再來一局?”
“再來一局。”
慶塵在灰霧世界裡不停地走,這裡彷佛沒有儘頭似的,除了灰霧就隻剩下透明的牆。
灰霧彷佛無邊無際,他就像是一個孤獨的旅人,沒了歸家的路。
“這裡是...”慶塵思索著:“這裡是我的意識世界?”
他忽然意識到,家長會成員們那不屈的意誌像一把鑰匙,終於讓他見到了封印的本源,無形之牆便是他的封印枷鎖。
無形之牆背後,應該就是他想要從原世界裡偷渡出來的精神意誌。
他停下腳步,奮力捶打那堵無形之牆,整個灰霧世界都漸漸傳來震耳欲聾的冬冬聲。
可不論他如何嘗試,無形之牆依然完好無損。慶塵無力的靠著無形之牆坐下,看著麵前無邊無際的灰霧世界。
他不知道該怎麼打開封印,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灰霧世界,像被困住了一樣。
然而這時,慶塵忽然聽見小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:“再試一次!”
曾被他影響過的人,正在反過來影響著重回原點的他。
慶塵愣住了,然後緩緩起身麵對無形之牆,再次開始捶擊。
即便毫無用處,慶塵卻始終沒有放棄。
意識世界之外,小七看見慶塵突然閉上了眼睛,佇立在原地再也不動。
哪怕是獸兵殺到麵前,慶塵也彷佛毫無察覺。
小七意識到什麼,回頭高喊道:“老羅,帶老板走,他可能正在突破封印!帶他走,彆讓他受傷!”
羅萬涯衝過來背起慶塵就走,但他隻是退回一段距離便將慶塵交到胡靖一手中:"背著你師父,保護好他!如果我們守不住了你就跑,能跑多遠就跑多遠!”
說著,羅萬涯又衝回了前線,與家長會成員們一起阻擋亡者軍團的進攻。
亡者軍團這一次來勢太洶湧了,就像你好不容易把
遊戲打通關,還沒回血、回藍、治傷,結果馬上就要開始地獄難度關卡,把之前打的重新來一遍。
家長會成員一個個死去,火塘漢子也折損過半。亡者軍團如山如海。
若從天空俯瞰,這亡者軍團綿延十公裡,在他們麵前,最後一道防禦陣地就像是海洋上的一座孤島。
秦以以拖著黑刀淩厲的劈砍著一切,所有亡者隻要遇到刀鋒便立刻分解。
嘉措神子一直追隨在她身後,他看著前麵那個英姿颯爽的背影,忽然想起自己在大雪山裡第一次見到這個倔強的少女。
那天他們狩獵回來,嘉措神子在車上看見蜷縮在雪地裡的秦以以,高聲問道:“你為什麼來這裡?”
秦以以倔犟的瞪著他,像是在看荒野上的壞人,也不說話。
那個倔強眼神,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,就像聖山上經久不敗的花朵。
從那天開始,嘉措神子便喜歡跟在秦以以身邊。秦以以想去8號禁忌之地,他便跟著去8號禁忌之地。
秦以以想去北方救慶塵,他便跟著去救慶塵。就在此時,亡者軍團裡殺出一個黑袍身影,對方頭都被王小九斬斷了,卻在防線上準確的找到秦以以,並在亡者軍團掩護下襲殺過來!
“小心!“嘉措神子一邊靠近一邊呼喊。
可是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來得太快,嘉措神子怒吼一聲具現出自己的神牛法相撞去,可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彷佛提前預知到了一切,僅微微向後一步便躲開了神牛法相。
下一刻,戲命師老怪物再次合身撲上。
但也正是剛剛那躲閃的一瞬,讓嘉措神子有機會來到秦以以背後。
一刹那間,老怪物那露出白骨的手掌,刺入了嘉措的心臟。
嘉措爆發出最後的力氣雙手握住枯骨手腕,推著對方撞進了亡者軍團之中。
他想回頭看看秦以以有沒有回頭看自己,卻沒力氣了。
·
陳灼蕖此時正頂在防線前麵,她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透明絲線,那是慶塵留在銀杏山的提線木偶。
慶塵在前往西大陸曾說,所有騎士都會有一件禁忌物做禮物,給陳灼蕖的便是這提線木偶,隻因為,她是現役騎士裡最有可能將提線木偶發揮到極致的人。
陳灼蕖拿到提線木偶之後一直沒用上,畢竟那一頭頭獸兵沒有名字,她也根本控製不了。
但她忽然想到,既然提線木偶是要獻祭屍體的,那眼前這麼多亡者軍團從本質來說都是屍體,提線木偶是否可以將它們全部獻祭掉?
陳灼蕖試著將提線木偶如釣魚線般甩出去,卻見一頭亡者獸兵驟然化為飛煙!
她驚喜歡呼:“成了!”
亡者軍團是非常無解的,想要解除它們的戰鬥力,必須折斷它們的手腳才可以,即便騎士半神想要解決它們,都要費一番功夫。
現在有了提線木偶,陳灼蕖終於有了收割亡者軍團的手段!
下一刻,這位騎士半神竟衝進了亡者軍團之中,以騎士雲氣灌注提線木偶讓它伸的筆直,從戰場上橫掃而過。
提線木偶換了宿主,回到了原始狀態。
然而這戰場上可獻祭的對象,平均實力都是A級以上。
提線木偶亢奮的嘶鳴著,僅僅十多個呼吸它便重新長出了五六根分支,短短十分鐘時間便成為18根分支同時存在的完全體!
一片一片的亡者軍團被陳灼蕖暴力獻祭收割,這提線木偶堪稱亡者軍團的天敵。
然而現實是殘酷的,陳灼蕖的騎士雲氣本就在A3戰線上消耗殆儘,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持續灌注提線木偶。
一旦沒了騎士雲氣,那麼透明絲線便會軟綿綿的耷拉在地上,殺傷範圍瞬間縮小。
陳灼蕖猶豫了一下,在自己騎士雲氣用完之前回
到陣營裡。
她找到一名家長會成員,低聲說道:“我現在需要一個人,跟我拉扯著提線木偶進入戰場,你願意嗎?但很危險。”
那名家長會成員笑著拍拍胸膛:“願意!”
短暫商量後,她將提線木偶的另一端係在對方手腕上衝回戰場
可家長會成員早已力竭,跟著她收割了一百多名亡者獸兵,便被獸兵偷襲倒下。
陳灼蕖退回去思考著,為了收割效率更高,她選擇用提線木偶強行榨乾家長會成員的最後潛力,這樣才能讓收割持續更久。
她高聲說道:“我現在需要18個人把名字告訴我,當我的傀儡,但是...你們會死。”
她要控製著18個傀儡去收割戰場,這樣每兩人之間便能將透明絲線繃直,就像收割機一樣。
但是,這些傀儡可沒她的半神實力,殺入亡者軍團是一定會死的。
下一刻,有家長會成員問道:“我們不在意會不會死,我們在意你用我們能做什麼?”
陳灼蕖沉默片刻說道:“我能保證,你們一個傀儡,最少換兩百個獸兵!”
有家長會傷員說道:“我受傷了我先上,馬有金!”
又有傷員說道:“反正我的一條胳膊斷了,就當是廢物利用吧,陳博康!”
“張超!”“李龍飛!”“宋哲!”
“算我一個,李友!”
“兄弟們,替我們看一眼新世界!”
陳灼蕖看著這些自告奮勇的傷員,隻覺得鼻子有點發酸,她偏過頭去將所有人控製成傀儡,轉身殺進了亡者軍團之中。
以前慶塵都是控製敵人成為傀儡,而現在,卻是家長會成員主動成為了傀儡。
一時間,陳灼蕖竟帶著十八個傀儡大開殺戒,一人擋住了五分之一的陣地!
她努力一心分成十八用,讓那些被控製的傷員慢些死去,十九人在亡者軍團之中形成巨大的刀陣。
然而亡者軍團凶猛,有些避開提線木偶的鋒芒,直接去撲殺傀儡。
一個個傀儡死去,陳灼蕖在收割數千亡者軍團後再次退回陣地,還沒等她開口,又有數百個傷員相互攙扶著找到她,沒有多說一句廢話:“朗豪!”
“林子凡!”“高林祥!”“常平!”
“走了,兄弟們,替我們看一眼新世界!”
陳灼蕖紅著眼帶傀儡殺回亡者軍團裡,以前她很獨,獨到哪怕在鯨島上跑分時是自己一個人,挑戰絕壁時是自己一個人。
一個人吃飯,一個人上課,牛羊成群,唯猛虎獨行。
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需要隊友的強者,但這一刻她才明白慶塵為何要發展家長會、為何要讓更多人成為騎士!
因為,這個世界需要更多人來拯救!
巨人族像坦克一樣頂在另一邊防線上,他們掩護著家長會成員穿插在縫隙裡解決亡者軍團。
在海潮般襲來的亡者軍團麵前.....“幻!”
(一步不退!)“風!”(一步不退!)
狂風抓著兩頭亡者獸兵掄起臂膀,將身前擋得水潑不進。
小七與羅萬涯如陣型中的鋒失,帶著家長會精銳不停的遊走於各處。
然而就在他們剛剛斬殺一隊亡者軍團時,一頭戲命師老怪物從縫隙中鑽出,直刺小七的後背。
小二飛身撲上與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扭打在一起,然而扭打之中,老怪物以手掌***他的腹部。
小七和羅萬涯等人殺回來,硬是將老怪物分了屍!
小七將小二帶回了防線內,他聲嘶力竭的吼道“快,快把雞血芽給他塗上.....快救他啊!”
小二緩緩躺到小七懷裡笑道:“貫穿傷還特麼用啥雞血芽,彆浪費了....其實,想到要去見小三、小六了,也沒那麼害
怕。”
說完,小二合上了眼睛。家長會成員們有些茫然。
亡者軍團無邊無際,接天蔽日,怎麼都殺不完。大家其實很清楚,不論他們如何努力,這場戰爭是一定會輸的。
“小七哥,還要再試一次嗎?“有人苦澀問道。小七怔然半晌:“老板說堅持住,還有一線希望.兄弟們,老板剛剛真的親口說過,讓我們堅持住,還有一線希望!”
這一瞬間,亡者軍團從剛剛小二防守的位置撕開一條缺口。
小七高聲說道:“金色家人跟我走,頂住防線!沒到A級的守在內圈,我們死了你們再頂上來!傷員去陳
灼蕖那邊排隊,咱們今天一起死在這,到了地下一起喝酒!”
就在此時,有人高聲喊道:“有援軍!”
羅萬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,轉頭看去,正看到山脊上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。
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,這並不是慶塵告訴他們的一線希望,而是絕望!
山脊上,家長會成員與獸兵一起向山下衝來,這哪是什麼援兵,分明就是A3戰線上被複活亡者軍團!
家長會如今連A5這邊的亡者軍團都處理不了,更彆提其他的了!
就算陳灼蕖臨陣開發出大招來,可這位騎士半神渾身是傷,也將要力竭!
所有人絕望了。
人們都說,在光明到來之前,總是令人窒息的慢慢長夜。
可這長夜太黑太長,永無邊際。
這讓所有人都開始懷疑,那光明是否還會回來?在亡者軍團那浩大的陣營麵前,家長會陣營渺小到不能更渺小。
陣地上開始有人放聲痛哭:“為什麼啊,為什麼不論咱們如何努力都殺不完,為何家長還不醒來,為何再也沒有援軍了?!為什麼啊!”
那哭聲撕心裂肺,哭的人並不是真的要抱怨什麼,隻是不甘心大家付出了那麼多,卻還走不到終點!
七千公裡路雲和月,到這裡就要停下了嗎?!這一次,就連小七也不知道該如何鼓勵那些並肩作戰的人了。
然而羅萬涯忽然開口,他指著那個哭泣的家人說道:“你爸是賭徒,你以前是10號城市第三區的小偷,欠了高利貸隻能東躲XZ,但當鼠潮來的時候,你拎著菜刀就衝到防線上。”
說著,羅萬涯指著另一人:“你,你爸家暴把你媽打死了,你以前是個好吃懶做的,但在七千公裡的跋涉時,一直在幫助彆人。找到吃的先讓給女人和病人,自己舍不得多吃一口東西。”
羅萬涯高聲道:“我,羅萬涯,以前就是個跑江湖的,一輩子好像都在跑路,但現在我站在這裡和你們並肩作戰。這個世界並不公平,我們無法選擇在什麼家庭出生,我們無法選擇自己前半生的命運,但我們可以選擇什麼時候改變,再選擇如何死去。”
“雖然失敗將貫穿我們的一生,但我們可以選擇失敗時的姿態。”
“我從不信長夜無儘,因為,火把就在我們自己手中。”
家長會成員們慢慢停止哭泣,他們倔強的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,全都鎮定下來。
羅萬涯不再躲在巨人的背後,而是走上防線,來到防線外麵,放聲怒吼:“殺!”
他們這一次不再畏畏縮縮,而是要這麼英勇無畏的殺出去!
不要乞求救世主了。這是我們自己的戰爭。
也就是這時候,天上忽然飄起大雪來。
雪花在極夜的蒼穹下飄落,與天空中綢帶般的極光相得益彰。
小五看著這場大雪,有些出神了:“真美啊,小二他們沒看到有些可惜了。咱們臨死前看一場極光、看一場雪,好像也不錯。”
亡者軍團已經衝下山坡,新的亡者大軍混雜著獸兵與家長會成員、巨人的屍體,那四千
多名巨人在亡者權杖控製下,成了真正的殺手鐧。
絕望與憤怒的激昂中,遠方傳來了古老的汽笛聲。
羅萬涯驟然回頭,卻見遠處山脊上竟有一架黑色的蒸汽列車馳騁而來。
“這是”“鄭老板!”“鄭老板來了!”
小七想要發出歡呼,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徹底啞了,根本喊不出聲音來,隻能極小聲的發出一個個音節。
他隻覺得自己眼淚不自覺的流下,不是難過,而是高興!
這場戰爭打了太久,久到大家如同在地獄中度過了一百個年頭。
此時,一束光芒重新照進了地獄裡,原來一切苦難都沒有白費。
下一刻,卻見那架蒸汽列車竟沿著山脊,將源源不斷出現的亡者軍團"切斷”!
當初這蒸汽列車在南方連滔天的巨蟒都能穿透,如今撞碎一些亡者軍團根本不算什麼。
蒸汽列車的車頭噴吐出濃重的黑煙,發出悠揚的嗚咽聲!
卻見蒸汽列車一路穿過戰場,最終在防線前停下。還沒等家長會成員們慶祝這偉大的會師,蒸汽列車的門打開了,路遠和一群金色的身影從車上抬下120扇鐵門來。
羅萬涯奇怪道:“這是要乾什麼?”小七、小五等人也怔住了。
在此之前他們知道鄭老板幾乎帶走了所有真視之眼,這也就意味著戰場上能夠用來開啟密鑰之門的真視之眼不多了。
沒了密鑰之門,家長會的機動性便大打折扣,不然的話先前巨人們在A3戰線上獲得勝利,A5戰線這邊就可以直接砸碎密鑰之門將他們接過來。
但因為沒了真視之眼,大家隻能放棄這種支援戰術。
可是,大家有些好奇鄭老板拿走真視之眼,到底要用來乾什麼。
現在,120扇密鑰之門就在這裡了。時間猶如停止。
世界的喧囂也彷佛消失。
所有人都看向一扇扇密鑰之門。
刹那間,西北軍英靈張小滿來到門口怒吼:“殺!”淞”。
淞”。
遼闊的戰場上,殺聲回蕩。
一個個金色的身影從門後殺出來,那些英靈秩序分明,就像是正規軍人似的在混亂戰場中卻絲毫不亂。
“這些人是....?”羅萬涯驚異不定:“他們的戰鬥好有章法,比咱們家長會強多了,你們看,他們每支小隊都不用通訊設備的,隻需要一個個相互傳遞指令就足夠了。”
沒人知道,這支西北軍在與零決戰之後便退隱山林。
世界和平,可是他們依然保持著會操、訓練、閱兵的習慣,甚至還會在001號禁忌之地裡開展軍事演習。
他們用了一千年來訓練自己,隻為了等待一場不確定什麼時候、不確定在哪裡、需要他們的戰爭。
這些英靈平均實力為B級,這級彆隨任小粟的級彆而定,在任小粟成神之前他們隻有D級。
論單兵個體作戰,他們自然不是獸兵的對手,可他們所展現出來的戰鬥素養實在太凶悍了。
五六名英靈一組,遇見亡者獸兵便能將其肢解。
這時,另一側山脊上又出現了金色的身影,羅萬涯看去,卻發現是陳家章與漣族的金屍。
待到金屍衝下山來,又有共濟會的南宮元語、慶淩、李成帶著從A02基地裡殺出來的情報人員一同趕到。
這並不是終點,待到李成他們也衝下來後,那些曾在鯨島庇護下的時間行者們,也全都在劉德柱、南庚辰、張天真、李彤雲、神宮寺真紀的帶領下,殺了下來!
雖然神宮寺真紀的式神全部被封印,可她也是實打實的騎士半神!
亡者軍團源源不斷的湧入戰場,援軍也在源源不斷的湧入戰場!
這場人類浩劫,無人缺席。
如慶塵所
期待的那樣,這個世界不再需要某個人來拯救,而是所有人都在這裡,為那一線希望而奮不顧身。
這才是人類文明最值得被書寫的一刻。
此時,控製亡者軍團的人似乎也察覺不對,若讓這源源不斷的英靈殺出來,亡者軍團怕是要損失慘重!
“你說,咱們走了之後,鄭老板和路遠他們,會不會想念咱們啊?”
“那肯定會想啊,路遠他娘的天天讓我給他洗襪子,我都快洗吐了,你們說著算不算是組織內的霸淩行為?我是不是可以舉報他?”
“你早點乾什麼去了,你要早點跟鄭老板說,老板早抽他了。”
“那我是不是該多活一會兒,要不咱們還是起來再守會兒吧,我想撐到回歸舉報路遠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
笑聲在樓頂盤旋著,經久不散。
漸漸的,所有人安靜下來,這些天來大家腦海裡充斥的都是彼此的喊聲,老鼠來了,老鼠又來了,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,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。
沒勁。
這時,碘伏說道:“兄弟們,時間差不多了.....能和各位走這一遭,三生有幸。來生,還做兄弟吧。”
“三生有幸。”“三生有幸!”-白銀城外。“午時已到。”
雲裡的何今秋正抬頭看向頭頂蒼穹。
他看見浩瀚銀河倒懸於黑暗裡,看見漫天星辰觸手可及。
浩大,壯闊。無聲。
沒人想到,就在這慘烈
的戰場之中,這位孤身而來的劍仙,竟突然凝視著星漢燦爛後,出神了。
其實早在兩個月前他就能禦劍而行了,可他竟從沒來蒼穹上看過這沁人心脾的景色。
直到現在,他才知道自己這一生都錯過了什麼。“真美啊,"何今秋讚歎,他的眼角流出一滴淚來。不傷感,不悲壯。
他隻讚歎這世界偌大,還有人生促狹。
就是這一刻,他頭頂的黑發竟變成了白發,一瞬白首!
何今秋笑著感慨:“花有重開日,人無再少年..”自己這一生,一路磕磕絆絆的。
對過、錯過。哭過、笑過。克製過、放肆過。
可回頭去看,卻走錯了那麼多路。
那路上朝有猛虎,夕有長蛇,磨牙吮血,殺人如麻。
但是沒關係。沒關係的。
卻見何今秋驟然下墜,他驅使著十九柄飛劍繚繞與身周,那飛劍越來越快,直到再也分清哪個是劍,哪個是人。
半神之後,心劍變得格外璀璨。
天上彷佛墜下一顆流星,畫著一條筆直的璀璨光線,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貫穿雲層,直奔空中要塞。一秒之後。
那人世間獨一無二的光線,竟從白銀號上空刺入再從底部貫穿而出!
行路難歸去來!--半山莊園裡。
李雲壽扶著父親回到抱樸樓中,李修睿說道:“你可以當他今晚說的話都是在放屁。當年你爺爺讓我當家主的時候,就說家主責任重大,非我不可。後來我就總在想,什麼狗屁的非我不可,就是騙我玩的.....壽,雖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,也不知道他想讓你做什麼。但你的路,你其實可以自己選。”
李雲壽笑了笑:“不用麻煩了,父親,我很滿意我的結局。”
中央王城的停車場裡。
小三看著小金鼻子忽然一酸:“對不起!”
說完,他竟從腰間掏出手槍,抱緊小金的腦袋,對準小金的腦袋扣了扳機。
砰的一聲,小金沒有掙紮的死去。
“活著的人,替我看一眼新世界,“小三深吸一口氣,用槍口對準自己的下頜,再次扣動扳機,歪倒在這昏暗的停車場裡。
這已經不止是慶塵的記憶了,還有他從裡世界意誌中偷渡出來時,強行從世界意誌手中掠奪來的精神共鳴!
慶塵在這意識世界裡低著頭。
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徹底明白李叔同曾說過的那句話。
可你要明白啊我的朋友,我們不能用溫柔應對黑暗,要用火!
慶塵睜開雙眼,輕聲道:“我回來了。”
小七愣住了,羅萬涯愣住了,他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!
這萬千人群隻因為這句話陷入寂靜,然後沸騰!
下一刻,慶塵隻是一抬頭,長夜便散去了,這蒼穹彷佛被人硬生生撥開了一樣,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射在戰場上!
不止是戰場上,就連全世界都亮如白晝,10號城市、22號城市、中央王城...所有城市居民走出門來,怔怔的看著天空異相。
他們看著星辰還掛在天空,看著滄海還未乾涸,沒人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為有一個人醒來了。
慶塵輕聲對所有人說道:“謝謝,你們做完了你們的事,如今該我了。”
如果這慢慢長夜不會自己過去,那我親手撥開它。
宗丞站在山脊上看著灑下的陽光,隻是輕輕歎息一聲:“完了啊,還是慢了一步。世界真是不公平,準備了那麼久,你一朝醒來,我卻隻能成為陪襯了。”話語聲中。
神切已重現世間。
可這一次的神切,與先前的已經全然不同。彷佛新的天地初生,陽光普照。
慶塵縱身化為萬
千光線,那璀璨至極的神切將天地都切開。
蒼穹之上的星光鬥轉,彷佛月亮東升西落的無數次,一秒千年。
那數不儘的漫天神佛圍殺過去,卻隻能在空中化為絢爛的煙花,一個也沒被放過。
傀儡師精心準備百餘載,卻儘數成了過眼雲煙。當慶塵成為真神的一瞬,萬物生滅。
當絢爛璀璨的光線穿過是,火神祝融、水神共工、十二名陳氏畫師、上千名力夫,都不複存在了。
好像過了一瞬,又好像過了千年。
慶塵從神切狀態裡脫離出來,緩緩落在了地上,他與秧秧相擁,再轉身看這滿目瘡痍的人間。
呼吸間,戰場上生出綠草,山間開出小花。所有人麵帶笑容。
羅萬涯在一旁說道:“老板,說兩句吧,這裡是戰友們的長眠之地,你說的話,他們能聽見。”
慶塵沉默片刻:
如果冬天總會過去,如果春天總會到來,那我祝願這個世界所有人可擇一良人,可尋一處安身之所,冬至有餃子,端午有粽子,中秋有月餅。
可如果我們無法再相見了,那我願這世界刀槍入庫,馬放南山。
我願小孩子可在公園裡放風箏,老大爺可以在公園裡練劍。
我願你下樓就有豆漿油條,願你經曆數十年風吹、數十年雨打,歸來仍是少年。
.沒有完結。
但對我來說,或者按我以前的習慣,正文到這裡就結束了。
這一次會以後記的形式,把何今秋、Zard、慶準這幾條線解開,另外還有解開禁斷之海無法挑戰生死關、神代雲羅創辦修行學院這些小故事給寫出來。
但這些,應該要等我休息幾天吧,之後會免費更新後記,更新完後記再寫完結感言,或者不寫完結感言。
總之,夜的命名術的正文故事,連載一年半,到這裡告一段落,我們幾天後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