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胡局,情況就是如此,紅光廠這次降價,完全是不顧我們死活……謝建國是損失國家財產來達成他打擊競爭對手的目的……”
看著沉默不語的胡春林,羅誠業添油加醋地把紅光廠降價的事情說了。
“謝建國油鹽不進,我也沒辦法。”
看著羅誠業,胡春林心中無力。
之前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,在這事情上怎麼就沒腦子,被謝建國那樣一個沒有什麼管理經驗的技術員給玩弄於鼓掌之中呢。
連自己也受到了牽連。
“之前讓你們辦的事情……”
“不是已經安排人舉報了他,證據也有了?”
羅誠業急忙說道,“要是被舉報,公安部門就介入,紅光廠也不會如此大規模降價啊!”
聽到這話,胡春林眉頭一挑。
“謝建國已經被抓了。”
“啊?”
這下輪到羅誠業傻眼了,懵逼地看著胡春林好幾秒,“謝建國都被抓了,怎麼會……”
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。
在他看來,隻要謝建國被抓,紅光廠就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壓力。
“這應該是謝建國在被抓之前就做出的布局。紅光廠有沒有謝建國在廠裡,彆人都很難乾涉。謝建國擔任廠長的時候,第一件事就是把廠裡管理乾部全部換了。”
看到羅誠業的反應,胡春林更是失望。
他之所以直接告訴羅誠業,就是為了看看羅誠業有沒有彆的方案。
答案顯然讓他失望了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羅廠長,如果找不到謝建國更多違法犯罪的證據,僅僅是一件價格高昂的貂皮大衣,公安那邊無法羈押他多長的時間。謝建國一直不交代任何問題,甚至都沒有解釋……”
“不交代問題才是有更多問題!那樣一件貂皮大衣,價格可不便宜,謝建國家裡的收入根本就無法支撐……”
羅誠業的意思很明顯,就在這貂皮大衣上做文章。
不是他不想獲得更多謝建國違紀的證據,根本找不到。
從最開始接觸,他們就知道,喊吃飯喝酒,謝建國不會推遲,可要送東西什麼的,人家根本不收。
甚至,擔任廠長後,謝建國也沒有借著自己職務便利往廠裡安插自己的親戚,更沒有往家裡倒騰廠裡的各種福利。
“你先去想想辦法吧,我再了解一下。”
看著羅誠業,胡春林徹底失望了。
“對了,馬上就是廣交會了,你們廠裡做好準備沒有?”
在羅誠業走到辦公室門口後,胡春林叫住了他。
“啊……準備好了。”
羅誠業愣了,從過年前其他廠以比紅峰廠更低的價格搶奪客戶,紅峰廠之前所有貨款全部發放了個過年福利。
400萬貸款壓在那裡,加上各種設備回來,為了加快產能建設,早就忘了這一茬。
他以為胡春林是提醒自己,廣交會是紅峰廠最後翻盤機會。
隻要能獲得出口訂單,為國家賺取外彙,即使成本價銷售,外彙補貼也是利潤。
“唉!當初我怎麼就看走眼了呢!”
看著羅誠業的反應,胡春林的心更是落到了穀底。
在辦公室低頭沉思了好一陣,他才叫來秘書,讓他聯係魏國幍,準備跟魏國幍談談。
“胡局,謝建國如果違紀了,就應該由法律製裁,而不是我們在這裡討論。”
謝建國給自己打了招呼,魏國幍心中有數,自然不願意跟胡春林多談。
胡春林明顯是想借著機會讓紅光廠把價格調整上來,避免紅峰廠被那400萬貸款壓倒。
“國韜同誌,紅光廠是工業局下屬單位,紅峰廠也是……”
“對啊。”
魏國幍一臉認真地點頭,認同胡春林的意見。
“馬上廣交會了。局裡下屬單位為了爭奪市場惡性競爭,便宜的是老外,損失的是國家外彙啊!”
“怎麼會便宜老外呢?胡局,紅光廠是試點單位,他們自負盈虧,製定的價格如果沒有利潤,應該不會出售的。廠裡乾部職工以及家屬都等著廠裡盈利發工資呢!”
“……”
這下輪到胡春林說不出話來。
對方暗指他之前卡著紅光廠擴大產能規模,暗中施壓讓紅光廠把生產技術跟工藝轉移到其他廠。
不管胡春林如何說,魏國幍同樣油鹽不進。
對方級彆比自己高,應有的尊重那是一點都沒少的。
如同謝建國說的,紅峰廠的行為已經突破了他們的底線,一旦不做出反擊,以後紅光廠不管開發什麼產品,都會有人仿製。
對紅光廠的發展不利不說,也會讓哈工大收不到技術開發經費。
那才是謝建國無法容忍的。
至少,這幾年兒子需要這些錢來支撐在學校的話語權。
胡春林主動找魏國幍,最終不歡而散。
通過魏國幍的態度,他更清楚,謝建國這次沒有任何辯解,在他暗中授意下被抓,很可能是一個陰謀。
就這樣直接放出來?
還是繼續讓人找去謝建國違法犯罪的證據?
一時間,胡春林惆悵起來。
“王征,謝廠長真沒告訴你詳情?連我都瞞著?”
看著眼前的王征,魏國幍滿是無奈。
王征雖然不像謝建國那樣各種胡攪蠻纏,看似老實,實際上比謝建國更不好應付,任何情緒都不會表現在臉上。
能力很強。
情緒控製能力更強。
任何領導,其實都不喜歡這樣的下屬。
可沒辦法,謝建國信任王征,而王征又是謝建國一手提拔起來的,魏國幍即使有意見,也隻能憋著,除非他想跟謝建國之間產生矛盾。
“魏局,我真不知道,謝廠長從被抓後,我去了幾次都沒見到人呢!”
謝廠長交代了,連劉梅都不能告訴更多真相。
何況魏副局長?
魏副局長一旦知道,結果可能就無法達到預期。
“你跟哈工大那邊聯係了嗎?那件貂皮大衣如果是謝威買的……”
“是謝廠長買的!”
不等魏國幍說完,王征的堅定回答就打斷了他的話。
聽到這話,魏國幍就知道裡麵肯定有隱情,誠懇地看著王征,“之前謝廠長跟我談過,要解決這些問題。如果你不告訴我具體,我怎麼配合你們?”
看到魏副局長一臉誠懇,王征差點就把實情告訴了對方。
可最終,想到一手提拔的謝廠長的交代,終究還是搖頭,“魏局,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。”
魏國幍氣急。
可也無可奈何。
無奈之下,準備去看守所見謝建國。
目前這年代,還沒有那種“在規定時間、規定地點就監察事項涉及的問題做出解釋和說明”的規定。
謝建國被舉報侵吞國家財產、利用跟哈工大的合作暗中為個人謀好處等,直接就被抓進了派出所,由於他拒不交代問題,劉梅那件貂皮大衣的價格確實超過了謝建國的收入,又被關進了看守所。
不允許親屬探視。
魏國幍不再不允許探視的範圍內。
“魏局,您怎麼來了?”
看著認真打量自己的魏國幍,精神奕奕的謝建國一臉笑容地打招呼,“這幾天,是我當廠長以來,最舒坦的時候了,不用考慮廠子發展,不用考慮如何給乾部職工謀取更多福利,更不用考慮……”
“行了!你知道我為什麼來。明天我就要帶隊去參加廣交會了。”
謝建國在看守所裡,日子看起來過得確實不錯。
不是嚴重罪行的領導乾部進來,是有優待的。
“啊?”
謝建國一臉迷茫地看著魏國幍,表示不知道他的來意。
魏國幍氣急,“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?你非得如此,要是真的被判刑了,你想過對謝威跟謝柔的影響嗎?”
他清楚謝建國的軟肋在哪裡。
謝建國之前給他說過,要殺雞儆猴,魏國幍是支持的。
可這不包括謝建國以身入局,把自己送進看守所或是牢裡啊。
紅光廠跟哈工大的合作協議,他是了解的,局裡也有備份,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前,還有人能接著機會搞事兒。
在改革開放時期,即使紅光廠沒有成為試點,這種合作方案,也是探索。
就因為一件貂皮大衣?
魏副局長顯然是不會相信如此簡單的。
“怎麼就沒想過?”
謝建國眉頭一挑。
如果真犯事了,他確實會擔心影響兒女的發展前景,可自己這計劃……
“老謝,我自認為除了最開始沒有快速處理許誌輝的事情……”
“魏局,一碼歸一碼。之前許誌輝在廠裡的行為人儘皆知,作為領導乾部,隻要不是太過急切,哪裡有那麼多精力,我能理解的。”
“……”
謝建國的冷嘲熱諷讓魏國幍一陣無語。
當初許誌輝差點讓謝威上不了大學,而在那之前,新任的副局長魏國幍就收到了不少舉報,不過他因為剛來,不了解情況,也沒有幾個可用之人,一直都沒有處理。
謝建國有怨氣,他能理解。
可此刻……
“魏局,事情就是這樣,人性如此,他們可以大口吃肉過好日子,卻希望彆人吃糠咽菜。紅峰廠之前效益好的時候沒想過紅光廠工資都發不起;紅光廠好不容易通過合作日子好過一些,他們呢?”
“你究竟要什麼?”
魏國幍聽完,沉默了好一陣,隨後嚴肅地問謝建國。
“紅峰廠擴大了不少產能,而紅光廠嘛,畢竟規模太小了,做出成績也都應該為彆人做嫁衣。”
謝建國的話,讓魏國幍啥話都說不出來。
事實如此。
紅峰廠強勢上門討要技術,各種施壓,在沒能如願的情況下,直接仿製紅光廠的產品,並且以大幅度的降價直接搶奪紅光廠的客戶。
行為非常惡劣。
即使這樣,胡春林等人也依然維護紅峰廠。
其理由是紅峰廠規模更大。
謝建國不是要把紅峰廠搞倒,而是要吞並紅峰廠!
明白了謝建國的真實目的後,魏國幍悚然而驚。
可如果隻是為了這個目的,不會如此。
想到這次自己帶隊去參加廣交會,而廣交會的訂單已經穩妥了,魏國幍是知道的,從年前就獲得了訂單,一直都高度保密。
怕是從那時候,謝建國就已經謀劃好了:借著機會把胡春林搞下去!
隻有胡春林被搞下去,魏國幍上位,紅光廠才有可能吞並紅峰廠。
“雖然我自認為沒有看輕謝建國,他卻比我想象的更狡猾啊!”
從看守所出來,魏國幍心思變得複雜起來。
謝建國沒有直接告訴他目的,他卻分析出來了。
胡春林跟他的矛盾,整個工業局都知道。
“既然你擔心我不願意跟你一起,你挑了頭,我就在後麵發力吧。”
想明白這一切後,魏國幍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保持沉默,而是直接去了郵電局,自掏腰包給哈工大校企辦發了一封電報,沒有詳細介紹情況,隻是告訴他們謝建國因為紅光廠跟哈工大合作的事情而被抓。
隨後,又找了好幾個省工業廳主管領導。
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家。
第二天一大早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車。
紅光廠謝建國被抓,其他幾個主管領導不是跟著去參加廣交會,就是被派出去開拓市場或是其他,整個廠裡就沒留下能作主的人。
“我就不信了,紅光廠所有人都是鐵板一塊!告訴他們,隻要能提供謝建國違紀的證據,不僅本人咱們可以讓他升職,也能安排親朋好友的招工名額!”
隨著降價,紅光廠的產能不足再次展現出來。
其他從紅光廠拿到技術跟生產工藝的廠,成本雖然比紅光廠高,卻低於紅峰廠,價格自然比紅峰廠低。
業務談不上火爆,卻能通過紅光廠分到的訂單,滿負荷生產。
羅誠業自然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。
“廠長,要不咱們還是好好跟謝廠長談談……”
侯永軍臉上的擔憂更甚。
這段時間他一直按照羅誠業的要求去找謝建國違紀的各種證據,在深入了解謝建國擔任廠長後整個紅光廠的改變後,不由開始反思紅峰廠的問題所在。
在他看來,紅峰廠學習紅光廠的路子,才能有更好的未來,而不是跟在紅光廠後仿製,隻能處於更被動的局麵。
就如同現在。
羅誠業是想把紅光廠合並到紅峰廠的。
“談?怎麼談?謝建國那樣的人,他會管紅峰廠死活?”
“……”
羅誠業不知道如何回答,看著已經有些扭曲的羅誠業,侯永軍直接開口說道:“廠長,我能想到的辦法都想了……這事情你另外找人吧,我還是想辦法把倉庫裡積壓的產品賣出去吧。”
“不收拾了謝建國,怎麼賣出去?”
羅誠業並不認為侯永軍會背叛自己。
有著胡春林的支持,紅峰廠在羅誠業當上廠長後就成了他的一言堂。
侯永軍不置可否,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麵。
都改革開放了。
不再是之前那個年代,這路子走不通的。
······
“啥?是不是搞錯了?我爸怎麼會被抓?還在看守所?”
看著眼前的李瑞,謝威頓時驚了。
老頭子被抓到看守所,這是他不曾想過的。
不管是來上學前還是在上學後謝建國到學校,謝威都給他強調過,合法賺取收入更容易。
沒必要去乾那些後果嚴重的,得不償失。
可現在李瑞卻告訴他,自己老爹被抓了。
“什麼原因?”
“那件學校因為你做出的成績獎勵的貂皮大衣。學校連發票都給了他,即使不認發票,解釋一下,也不應該有這問題啊!”
李瑞也是一臉疑惑。
他不理解為什麼一件貂皮大衣就讓謝建國進了看守所。
太反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