萃集殿。
梁渙抿了抿唇,這動作用力不大,但剛剛有愈合趨勢的傷口因此迸出血來,淡淡的鏽氣在口腔內泛起,梁渙居然隱約嘗到了些甜味,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。
他本來以為自己做出這樣的事之後,他和阿姊之間的關係徹底沒有圜轉的餘地了,也確實做好了類似的準備。
但是阿姊對他太好了。
都鬨到這般了,居然還沒有和他徹底翻臉,隻讓他冷靜。
冷靜,這可真是一個好說法。
梁渙一直都很冷靜,畢竟倘若不冷不靜,那怎麼步步籌謀、拿到今天的結果?正是因為足夠“冷”,所以如今在這個位置上的才是他,而不是廢太子;正是因為足夠“靜”,所以才讓阿姊心甘情願、毫無所覺地答應了當他的皇後。
對他而言,“冷靜”這個回應,就等同於隨時籌謀著再進一步。這話由對方口中說來,讓他……確實很難冷靜下來。
梁渙這麼想著,腦海中卻不其然地浮現出了一幕。
才子佳人湖上泛舟。
……好一幅動人的畫卷。
他的眼睛一點點冷了下來。
梁渙並不是習慣為自己留有隱患的人,但在怎麼保命這一點上,梁攸尚可以說是個精通此道的大師。當年對方畫齋私通朝廷官員,確實是個把柄。但是還沒等到梁渙做些什麼,他就自行罷手了……不、不是自行罷手,分明是有人相勸。
打蛇不死,反受其亂。梁攸尚當年的行事程度還不至於引起成帝的警戒,就算被捅到禦前也多半會被一笑置之,梁渙沒有打草驚蛇的習慣。事實上,鄺王那次的事才是最好的時機。梁攸尚雖是無意間牽扯其中,但是如果由梁渙動手,他有十足的把握將兩人一同拉下水。
可偏偏阿姊也攪進來了。
想到這裡,梁渙神色又鬱了幾分。
他厭極了那兩個人之間的各種因緣巧合,就仿佛天賜的緣分,每每都提醒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竊取來的。
文苑那次也是個機會,那般亂局中死了個把皇子並不稀奇,但是梁攸尚不知道提前嗅到了什麼,從一開始就縮得像個鵪鶉似的,讓人根本找不到機會。
類似的事簡直不能勝數,對方簡直就像個滑不溜手的泥鰍!
思及此處,梁渙的思緒反而平靜下來。
冷調的碧眸中仿佛有寒冰在其中浮浮沉沉,臉上的鬱氣變成了種戾色:他倒要看看,這人是不是真的有斷肢重生之能?
*
芙蕖宮這邊,盧皎月是真的打算讓兩人拉開距離冷靜一下。
物理距離很多時候都會影響到感情,她還是覺得梁渙是因為她成了皇後之後、兩人之間越界的接觸太多,這才對感情產生了誤解。隔開一段時間醒醒腦子,對兩人都好。
於是芙蕖宮依舊以養病為由閉門謝客,有了盧皎月的特意吩咐,這次謝客的範圍也包括宮中尊貴無匹的皇帝。
守門的
宮人顫顫巍巍地攔下了聖駕,低著聲轉述了盧皎月的話,“殿下說她病得又重了,免得過了病氣傷了龍體,陛下這幾日還是不要過來了。”
梁渙表情緊繃了瞬許,在宮人越發緊張的注視下,終究還是開口,“既然如此,那等過些日子,阿姊身體好些、我再來看。”
隻是到了當天晚上,便有芙蕖宮的人到了梁渙麵前,將皇後這一整天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做了什麼,都被原原本本地告知到禦前。
那宮人最後小聲:“……殿下將自己關在內殿,一整日都沒有出來。”
聽到這話,梁渙一直靜默的眼裡終於有了些許波動。但是那漾起的波紋太淺太淡,隻在碧色的眸底淺淺地顯露了一瞬,就被他壓了下去。
他不想放手,也不能放手。
若是這世上從來都是冷冰冰的也就算了,偏偏讓他看到了那樣的暖意,又無比冷酷地告訴他,這溫暖不該屬於他。
——這讓他怎麼能甘心?!
*
盧皎月其實在給人回信。
雖說芙蕖宮很大,她便是閉門養病在宮裡轉一轉也沒有什麼,但是她這會兒顯然沒什麼閒逛賞景的心情。可巧那位句陽先生送了回信過來,盧皎月乾脆趁這個機會靜下心來仔細思索,給對方寫了封回信。
紫絳就在旁邊研著墨伺候,當然知道這些信裡寫的都是些正事,但是殿下這這一邊兒不許陛下進宮,一邊又給韓王府上送信,總叫人覺得有哪裡不對勁。
紫絳:“……”
她這麼想著,默默決定這事兒還是彆讓其他人經手了。也免得有些嘴巴不乾淨的人,傳出去些不三不四的傳言,讓殿下難做。
韓王府那邊出麵的依舊是福意,紫絳親自送信,自然大大便宜了他。
他本來以為上次的事之後,自己再來芙蕖宮,恐怕很難再由對方親自出麵交接什麼了,卻沒想到還能遇到這種機緣,一連好幾天都是紅光滿麵,對誰都臉上帶笑的,簡直跟府上的主子一個樣子。
……等等,跟誰一個樣子?!
福意還是經過王府上的竇大總管提醒才意識到不對的。
竇寨簡直是奇了怪,“你這樣倒是不稀奇,但是殿下怎麼也是如此?”
福意對皇後宮裡那位大宮女有好感這事府上許多人都知道,-->>